【新安夜空】第87期｜李欢: 格桑花

黄山日报

2024-08-28

新安

夜空

让文学唤醒梦想，用艺术点缀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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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有言

许多人都喜欢西藏，认为那里离天空更近一些。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似乎远离了世俗，每个人在西藏都可以看到一个更真实的自我。

其实，真实就在我们的心里，只是你愿不愿意去面对，愿不愿意在心中种下一棵格桑花。李欢是一个真实且勇于挑战自我的年轻人，在世俗尘嚣之外，依然保持着对文字的纯粹、虔诚。从西藏返回黄山，他带回的不止是格桑花精神，更体现了年轻人的担当与梦想。

李欢

云

与

雪

今天，我想说一个关于花的故事。

那年中秋刚过，大街小巷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刚从考场出来的我，突然接到单位通知：连夜整装，次日进藏。安徽省对口支援西藏的山南市，我们提供的是地质灾害防治专业技术。这次去的急，同行的只有一位师弟，一米八的大个子，生的虎背熊腰，让我在空荡荡的候机厅，平添了几分安全感。

我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也是第一次见到云层之上的蓝天。洁白的云团一簇簇连成行，又一行行汇成海，云海就在眼前，在身边，在脚下。飞过高山时，看到了郁郁葱葱的青山，和青山之巅的积雪，时而又被成团成缕的云层遮盖，若隐若现。

洁

白

的

哈

达

飞入藏区后，画风大变。入眼尽是荒凉，弯弯曲曲的雅鲁藏布江在当中缓缓流过，沿岸鲜见树木，多是暗黄的沙滩和荒地。远处的群山也是这般底色，没有了绿意的包裹，更显得格外棱角分明。山峰尖起，山脊锐利，彷佛能轻易剖开不远处的朵朵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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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后，我们第一时间披上了洁白的哈达。稍作交谈，便清楚了此行的目的。藏地少雨，有的地方甚至几年都下不了一场雨，哪怕是常见的砂卵石，在这边也能积起高高的山坡。前几日没由头的下了一场大雨，平日里好好的山坡，一瞬间土崩瓦解，石块泥土和着水流呼啸而下，好些个村子都遭了灾。到了现场，帮着指挥疏散，让村民们搭建起一些临时防护，安排好测绘工作，摸着夜色回到了市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快把设计图纸赶出来。

青

春

的

青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师弟去问了一下酒店的房价，顿时让我大惊失色。早饭过后，我和师弟裹得严严实实，出门去找住的地方。此时的南方还是秋高气爽，这里却早已是北风凛冽。

我们找了半天，有的太贵，有的太偏，正失望的往回走。突然在街边巷口看见了一丛花儿，红的、粉的、白的，迎风摇曳，在这片灰黄世界里尤为惹眼，我走近了些朝巷子里一望：青青青年旅舍。

门虚掩着，我和师弟推门而入。院子不大，却收拾的清清爽爽：中间用红砖砌了条一米来高的矮墙，镂空的墙洞里放着些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瓶子。右边靠墙放着两张长桌和几把椅子。

矮墙左边是条路，路边拉起几根铁丝，上面晾着床单被套。院子的后头，是一大丛花儿，红的艳，粉的嫩，白的亮，在寒风中自顾自摆动，比外面那小丛更惹眼。

颠

倒

的

日

夜

“你们要住宿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凝视，循声望见墙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瘦小身影，扎着马尾，年纪看上去和我们差不多，却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麻衣。

她熟练的解下橡胶手套，放在脚边搓衣板上，走到把台前，抓起鼠标左右晃了晃。我和师弟上楼看房间还算干净整洁，问了问价格也还好，就挑了个靠窗的房间住了下来。

住在青年旅舍的多是些背包客，或是来一览藏地风光的学生，他们总是早早出门，到天黑才会陆陆续续回来。我和师弟则是截然相反，白天总是被琐事叨扰，我们选择在寂静的夜晚奋笔疾“画”，到东方泛白时才疲惫入睡，醒来便正好遇上游玩了一天乘兴而归的他们。

一

个

人

的

店

纬度较高，西藏要到下午9点半才会天黑，东方泛白当然也要在第二天早上的9点左右。青青每天6点不到便起来了，在院子里洗洗刷刷。床单、被套、衣服、窗帘、桌布……她好像有洗不完的东西。

店里除了她，我们还见到过一个中年女人，有时会坐在院子里和她聊聊天，或者一起吃个晚饭。但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旅社，好像真的就是她一个人在打理。

“蛮能干的一个姑娘。”师弟端着一碗刚泡好的泡面，站在窗口如是说。

有一天，那群青春飞扬的学生们回来的早了些，便去菜市场买了菜，张罗着一起吃火锅。我和师弟在睡梦中被吵醒，刚出门便被他们热情的喊住，顺势坐下。饶是他们如何盛情邀请，青青怎么也不入座。只是笑着摆摆手说：“你们吃。”

猫

窝

与

闲

事

她转身去拿了个大铝盆，将剩饭剩菜倒进去拌了拌，拿筷子敲击着盆沿，霎时铝盆便被大大小小十几只猫咪围得水泄不通。或是橘黄，或是黝黑，摇晃着脑袋狼吞虎咽。

青青说这些大多是野猫，起先只有一两只，到后面越养越多。她用鞋盒给他们做窝，将本就不大的楼梯间摆的满满当当。我和师弟上楼的时候去看过这个“猫窝”，鞋盒摆的整整齐齐，稍高的地方还用鞋架分成了两层，虽说拥挤，但也井井有条。

一天晚上，我和师弟正为最后一点图纸抓耳挠腮，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吵架。顺着窗口望去，好像还在拉拉扯扯。我正犹豫要不要管“闲事”，师弟抓上羽绒服就往楼下奔去，我连忙跟上。

“你干嘛？跟一个女人动手啊？”

大

昭

寺

师弟出声喝止，站在院子里宛若一座小山，压迫感十足。背包客的酒也醒了大半，尴尬的缩回手。一旁的青青看着师弟，感激中带着羞涩。师弟看着满地狼藉，上前接过青青手中的扫帚和簸箕，一把塞到背包客的手里：“自己吐的自己扫。”

收拾好院子，青青问我们要不要出去走一走。这么一折腾，我们也没了画图的心情，正好散散心。虽然已是凌晨，但环绕大昭寺的八角街依旧灯火通明。金瓦白墙，朱檐巨柱，更添了几分庄严肃穆。路上仍见三三两两虔诚的信徒，一手捻着念珠，一手轻摇着转经筒，念念有词的绕寺而行。

青青走在前面，我和师弟还有几个睡不着的学生走在后面。也许是被环境感染，我们都没有说话，但始终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好在青青只带我们转了两圈，然后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民谣酒吧。我和师弟相视一笑，从寺庙到酒吧，这心散的跨度也有点太大了吧！

承

诺

要了几杯啤酒和饮料。吉他手轻弹浅唱着一首像是无病呻吟的歌谣。喝了两口酒，青青开始主动说起那些不算陈年的往事。

她第一次来西藏，也是大学时候，和男友一起来支教。孩子们清澈的眼神，还有授人知识的成就感，让一对年轻恋人爱上了这个蓝天白云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们一起携手走过碧蓝如玉的羊卓雍措，见过唐古拉雪山下傲然绽放的雪莲，在纳木错的夫妻石旁约定：等两人毕业了，就到西藏开一间客栈，厮守终生。

可惜天不遂人愿，毕业在即，男友却突然查出来身患绝症，一对神仙眷侣眨眼间天人两隔。送走男友，青青消沉了一段时间，最终却决定独自履行两个人的承诺，这才有了青青青年旅舍。

格

桑

花

开店这些年，吃过不少苦，也走过一些弯路。好在青青勤快肯干，还有个远房姑姑帮衬着，一切也还算顺风顺水。那背包客喝醉酒打了碗碟，吐了一地，对她来说本也算不上什么。后面借着酒劲撒泼耍流氓，师弟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感激之余，也让她这些年的心酸委屈一齐涌上心头。

看着青青有些泛红的眼眶，我赶忙转移换题，问起巷口和窗台下的花儿。青青挤了挤鼻梁，笑着往下说。花叫格桑花，格桑在藏语里是“幸福与美好”的意思，所以格桑花也叫幸福花。高原地区的天气十分恶劣，少雨，高寒，高温，动不动就五级紫外线，一般的植物很难存活。可顽强的格桑花，偏偏喜爱阳光，不惧严寒，撑着细细的花茎，落地生根，悄然成丛，在寒风中野蛮生长。

花

籽

没过多久，项目验收通过，我和师弟也准备回内地了。临行前青青下厨做了一大桌菜，算是给“英雄”践行。席间我打趣说可惜了了，师弟的老婆已经怀胎九月，孩子都快呱呱坠地了。青青白了我一眼，转身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我。我打开一看，灰不溜秋的，一粒粒呈月牙状，比谷子要细要长，忙问这是什么。青青指了指不远处的窗台：“格桑花籽。”

耐高温，耐高寒，耐干旱，花期长，无需特意打理。我猛然发现，这格桑花，不正是我苦苦寻找的——用在地质灾害治理后——山体环境恢复的花儿吗？我郑重的将花籽放进背包，既然把挡土墙画到了西藏，那把西藏的花儿带回徽州去添一抹艳丽，也算是礼尚往来。

美

丽

的

绽

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分开之后便是各自忙碌。再后来疫情突袭，估计是生意惨淡，很少发朋友圈的青青也开始在朋友圈卖点牦牛肉、藏红花之类的特产。我让妻子买了两次，除去客套寒暄，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去年家中出了一些变故，我突然收到一个来自西藏的包裹，打开一看，除了两袋牛肉干，还有一包不起眼的格桑花籽。中间放了一张纸条：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看着纸条上娟秀的字迹，我想到了清爽整洁的院子，想到清晨一遍遍的洗刷声，想到了酒吧里好似无病呻吟的民谣，想到了师弟小山一般的背影，还有街边、巷口和窗台下迎风摇摆下的格桑花。不怕烈日，不畏严寒，不惧干旱，在最恶劣的环境下，绽放出最美丽的花儿。

这种花儿，名叫格桑。

作

者

简

介

李欢，笔名须尽欢，中国自然资源作协会员，黄山市作协会员，黄山诗院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国土资源报》《中国应急管理报》《黄山日报》等。用脚步丈量大山大河的岩土工作者。从一座山峰到另一座山峰，从一个故事到另一个故事，读世间百态，品百味人生，学海无涯，别来无恙。

标题题字：王力

摄影作品：李欢

黄山日报

文创设计｜神兽工作室

策划｜胡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