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y》同名专辑，发行日期：2000-11-13
《Jay》（2000）中的第一首歌曲，以一声没有语言的“呜”开场。
20年的反思：
Fantasy的范特西
文/ Monsieur WC
巴塔耶在评论其好友，超现实主义画家安德烈·马松的画作时做了一个奇怪的比较：静止的大地、固定的窗户和天空的闪电（和迷失于天空的人）。这个比较在普遍经济学里扩展成了人类脚下的地球和能量在无限运动的宇宙。用一种懦弱的观点来看，地球、人类、社会组织似乎构成了一个法外之地，一个封闭的、稳定的国中之国。在某种程度上，涂尔干也为此做出了努力：人类社会是自成一类的（sui generis）。不要忘记，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在几十年后走上了这条道路，只不过他使用了结构主义的符号武器。然而，这一观点本身也位于近乎疯狂的宇宙之中。人类总是在疯狂的边缘撤回，退入自己的世界。巴塔耶摘录了黑格尔早年的日记：一个真正试图接近绝对的人会是一个疯子。《范特西》（2001）中的歌曲：藤蔓植物爬满了伯爵的坟墓，古堡里一片荒芜......
2020年是周杰伦发布第一张个人专辑的二十周年，也许是时候做一些真正的评论了（我们看到了大量乐理层面的分析、歌词的分析，然而这还不是最终的）。之前，我认为，周杰伦在二十一世纪初的走红很大一部分是时代形势使然。我们知道，在早期的大量歌曲里，民族主义一直是周杰伦的特点：从《范特西》（2001）里的《双截棍》、《八度空间》（2002）里的《龙拳》，到《依然范特西》（2006）里的《本草纲目》。这正好“迎合”了当时上升时期的民族主义情绪，从而构成了作为东亚后发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化副产品的众多文化装置之一（《本草纲目》的歌词：“外邦来学汉字激发我民族意识”）。结合当时周杰伦本人在各大公共场合的发言（例如他关于华人要有自己的rap，关于“中国风”，关于“韩流”的观点），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然而，我改了主意。民族主义当然是周杰伦的一个特征，但远不是其赌注的全部，甚至只是它赌注的一部分，而非其投资的对象。在《爱在西元前》、《忍者》、《威廉古堡》、《以父之名》那里，民族被异域的文化特征所取代，并且丧失了其主导地位。在《娘子》（2000年的第一张专辑《Jay》中的为人忽略的一首歌）、《双截棍》等快歌里，歌词（中文）是根据节奏打乱的，其中的语序和逻辑是断裂的。在《威廉古堡》、《以父之名》等歌曲里，音效的使用是突兀的（管风琴、虫鸣、枪声），在《双截棍》里，钢琴独奏的插入让当时很多人以为磁带坏了。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周杰伦对时代的挑战和赌注，那只能是“范特西”，即幻想。周杰伦是在用幻想扰乱流行音乐及其文化，他将其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幻想上。这使得他可以随意打乱中文歌词，从中文的咬字发音到它的语序（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歌词里面的语序调换），包括对歌词的不合逻辑的剪切（例如在《威廉古堡》的末尾插入了上一张专辑里的歌曲《斗牛》中的一段rap，以至于词作者方文山一度因此感到不满）。中文在此已经成为陌生的母语，成为了变种，这是中文和rap的“交媾”。同时，幻想也使得周杰伦的歌曲完全打破了当时流行音乐的主题，对异质因素的引入拼装出一个幽灵，它既不是中国的，也不是异域的，它是一系列幻象的联结，它是“古巴比伦王颁布的汉谟拉比法典”，是“在角落吹暗箭的忍者”，是“泡在水里有茶色蔓延的爷爷的手茧”，是“为你弹奏的肖邦的夜曲”，是“去河南嵩山学少林跟武当的一身正气”，是“不知道自己是否懂汉字的一样肤色和面孔”......此外，幻想也让周杰伦的音乐成为了各种既有音乐风格的组装，钢琴的演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调，节奏感取代了旋律，最终，是幻想取代了一切现成的功课。我们在他的音乐里总是可以辨认出说唱、R&B、摇滚，但毋宁说，这是纯粹“周杰伦式的”，如此规定是因为这不仅仅是独一无二的、开创性的，也是可重复的、可被差异化的。好的，即可以无限突变的。（尽管周杰伦在07年之后的专辑里陷入了极端的幻想风格里，但这反倒是从反面印证了上述判断）。《十一月的肖邦》（2005）：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跟夜风一样的声音......2003年的专辑《叶惠美》，以自己母亲的名字命名。
幻想，即不再从一处静止的土地出发，以固定的条条框框看待运动的宇宙。这是一个濒临疯狂但又残存着理智的人，靠在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的华语乐坛老旧的木制窗台上，看着乌云密布、雷声隆隆的天空而倒在酒池之中的人。周杰伦的音乐即幻想，其中残存着、重复着、创造着二十一世纪的流行音乐的宇宙。他为此做出了危险而迷人的赌博，一笔伟大而恐怖的、关乎流行音乐未来的生意。实际上，幻想的宇宙是变动不居的，对它的投注也是拿自己和流行音乐去冒险，不知为何，出于命运和偶然，它在2001年的秋天酝酿出了自己的名字：范特西。
往期回顾：
写 / 作 / 系 / 列 No.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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