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土耳其！
老侯/文
1
媒体报道，土耳其预算350亿欧元的高速铁路网项目给了德国西门子。这个消息，令所有业内人吃惊。
四年前，我去土耳其拍摄中国企业修建的土耳其安伊高铁二期工程，当地中资企业就告诉我，他们在争取未来的土耳其高速铁路项目。四年的心血，白费了？
年初，美土经贸大战，里拉暴跌，GDP腰斩，走投无路之际，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喊出：到中国融资，发行熊猫债券。而中国主动奉上36亿美金，为其续命。这近乎雪中送炭，久旱甘霖的举动，几乎让所有人都觉得，土方必将投桃报李。
然而，土耳其一纸公告，宣告中国企业土耳其高铁梦碎。
企业心血白费，国家投资也打水漂了？
2
四年前，中企参与承建的土国第一条高铁二期工程通车，引发国内媒体与铁路人的狂欢。我去土耳其拍摄时，企业却告诉我，他们的兴奋点已经移向未来规划的土耳其“东西铁路”。
这条规划中的东西铁路，横穿土耳其全境，西起伊斯坦布尔，东部连接亚美尼亚、阿塞拜疆，铁路沿线恰好就是当年的丝绸之路。拿下这条铁路意义非凡。
中国看重土耳其的铁路项目，地理上，这里是欧亚交界，国际政治上，土耳其是北约国家，进入土耳其就等于在欧洲踏进一只脚。所以，当2002年，土耳其安伊高铁二期工程开始发标时，中国企业就来到土耳其竞标。
红色线路为中国企业合包集团承建的安伊高铁二期工程。全长158公里。
2005年，两家中国公司和另两家土耳其公司组成的合包集团中标，那时，中国国内还没有高铁，中国第一条高铁——京津高铁当年下半年才开始动工。
安伊高铁二期工程合同金额12.7亿美元，中国进出口银行提供贷款7.2亿美元，其余由欧洲开发银行提供。中方贷款是中资公司中标的砝码。
之前，中国海外建设铁路项目几乎都在非洲，执行中国标准。而土耳其作为北约国家，执行的是欧洲标准。所以土耳其高铁对中国来说，是进入欧洲的热身和预演。
在这里，他们遭遇许多预想不到的问题。
首先是欧标问题。土耳其项目必须使用欧标认证设备和原料，中国企业的国产机械和产品都没有欧标认证，所以，严禁使用，需购买欧洲产品。这对习惯用海外项目解决中国库存的中企是个打击。
其次是施工规范，欧标有严格的操作规范，监理人员现场督察怕，而规范意味着成本不得减少。我亲眼目睹了中资公司和监理方的一次争吵。监理方代表，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其犀利的言辞，泼辣的作风，敬业之态度，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欧标电焊机车在工作。作者拍摄。
最惊讶的是当地司法对私产保护，导致工期延长。京津高铁120公里，施工三年。安伊高铁二期工程158公里，施工用了六年。
施工期长的一个原因，是线路规划方案的不断改动。
修改施工线路，这种事在国内完全不可能，国内一旦规划通过，接下来就是征地拆迁，乃至强拆，不可能出现中途遇阻，停工协商的问题。但是，在土耳其，停工协商却遭遇几次。本来规划好的铁路线路，施工过程中，突然沿线村子不同意了，只好停下来协商，协商未果，还需要修改线路，绕道修建。
3
中国修建的安伊高铁二期工程自2014年运行以来，一直获得当地赞誉。
我们访问过土耳其国家铁路公司TCDD，听取他们对中国企业的评价。宣传部长帅气、风趣，他第一句话就问我们：你们国家那么大，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国家的人谁都认识谁？
对中国同行的工作，他认为，从敬业精神到施工质量，都是一流的。
我也和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大学工程系主任穆斯塔法教授一起乘坐试运行的安伊高铁列车。他告诉我，他到过中国，乘坐过京津高铁，印象深刻的是250公里时速，桌子上放的矿泉水全程没有晃动。
中国铁路企业几乎是在一片赞誉声中，被土耳其政府背弃了。
4
拍摄安伊高铁过程闲暇，中企谈论最多的是东西铁路。在他们的口中，那才是他们真正大显身手的舞台。
他们进入土耳其竞标安伊高铁时，中国高铁还是个空白，而现在，中国的高铁线路已经是世界第一。所以他们充满自信。
土耳其把高铁项目交给西门子公司的消息传来，我能想象他们的失落。
这个项目不是他们当初想象的只是一个东西铁路，而是新建一条高铁并对所有旧有铁路网改造。预算金额是350亿欧元。
如此高额预算项目，中企自然不会放弃，但我看到之前，中土谈判破裂。而且报道强调项目交给西门子后，将由德国全额贷款。
试运行中的安伊高铁车厢内景。车厢为西班牙制造。作者拍摄。
谁贷款谁建设，土耳其政府很精明，但中国也没错——一个要和美国作对的国家，全额贷款给它修铁路，风险太大。
但中国铁路人的努力和中国的36亿美金续命款，显然是打了水漂。
“一带一路”梦断土耳其东大门，土耳其的中国铁路人可以洗洗睡了。
2018年10月17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