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反思起来，那个时候我真的是疯了一样。”在昨晚（1月6日）8点播出的四集电视专题片《持续发力 纵深推进》第一集《解决独有难题》中，落马后王大伟对着镜头忏悔道。
王大伟，曾任辽宁省公安厅厅长近十年之久，2022年3月被立案审查调查。经查，王大伟共受贿5.55亿元，这些钱一半来自同一个企业老板刘忠田。据回忆，刘忠田第一次出手行贿金额就达到了4000万元人民币加400万美元。这些钱当时装了22个纸箱子，把王大伟用来拉钱的商务车都压得上不了地库的斜坡。而王大伟的前两任辽宁省公安厅长李文喜、薛恒，也已在2021年相继落马。他们三人相继掌管辽宁省公安系统长达20年，三人合计受贿超12亿元，被称为“前腐后继”。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第九监督检查室副主任火照烨评价称，“三任厅长前‘腐’后继，直接带坏了一批公安干警，严重败坏了辽宁公安系统的风气，严重玷污了辽宁公安队伍形象，造成辽宁公安系统政治生态的土壤板结。”早年间李文喜曾是下属心目中的正面榜样。他是有42年警龄的老警察，出身一线，业务过硬，曾屡破大案要案，获得诸多荣誉。遗憾的是，执掌重权之后，他却逐渐私欲膨胀，从执法者走向了违法者，从光荣榜跌落到耻辱柱。经审理查明，2004年至2012年，被告人李文喜利用担任辽宁省公安厅厅长，辽宁省政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中国警察协会副主席等职务上的便利以及职权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为他人在案件办理和企业经营等事项上提供帮助。2006年至2021年，李文喜收受他人所送财物，共计价值人民币5.4亿余元。5.41亿，这个惊人的数字当中，绝大多数来自一名叫刘志廷的铁矿矿主。当时，辽宁省公安厅调查一批非法采矿案件，涉案矿主刘志廷辗转通过关系，请托李文喜帮自己脱罪，许诺将会重谢。李文喜深知铁矿利润丰厚，抵不住诱惑，向专案组组长吴景贵打了招呼。“我说这样的，那个景贵，在刘志廷的问题上，你们能轻就从轻照顾一下。”李文喜回忆称，专案组按照我的意见办了这个案子，刘志廷没有受到刑事追究。刘志廷自然感激不尽，事后双手奉上某铁矿30%的股份。李文喜安排妻弟出面挂名，自己藏身后台操盘，实际成了穿着警服的矿山老板。2021年，李文喜被审查。在调查初期，李文喜仍无法摆正心态，不肯正视自身的蜕变。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机关工作人员孙颖回忆，（审查调查）谈话时，李文喜跟我们讲，他标榜自己三句话：“我当了一辈子公安，我干了两辈子的活，得罪了三辈子的人。”“当时委领导直接就跟他点了一句话，说你光说这三句话，你后边还落了两句呢，你贪了四辈子的钱，犯了五辈子的罪。当时李文喜当场就哑然了，低头就认可了。”孙颖说。更糟糕的是，当曾经的“榜样”崩塌，在下属心中产生的冲击波、破坏力也是巨大的。办理非法采矿案件的专案组组长吴景贵就是个典型的例子。看到李文喜干预办案、染指铁矿后，他也有样学样，甚至变本加厉，也找到刘志廷强行获取了某铁矿40%的股份，还经常穿着警服就跑到矿上搞经营。孙颖说，“连李文喜都看不下去了，李文喜专门找到他跟他讲，说要么你就别来搞经营，要么你就脱了警服。但是吴景贵充耳不闻，因为吴景贵对他的违纪违法行为心知肚明，所以李文喜的话没有任何权威。”李文喜还给自己的继任者薛恒作出了恶劣的“示范”。那是在2005年，时任辽宁省民政厅厅长的薛恒私下找到李文喜，表示自己有个商人朋友叫白玉臣的，在一个案子里涉嫌敲诈勒索，希望办案时能放他一马。回忆起那个时候，薛恒说，“我也担心怕李文喜不一定给我面子，后来说实话，李文喜还行，把这事就帮着办了。”2011年李文喜退休时，接任公安厅长的正是薛恒。李文喜卖的这个面子，既让薛恒从中获取了巨额利益，也提前为他上了滥用执法权的“一课”。白玉臣逃避了这一次的刑事责任追究后，对薛恒要钱给钱，要车给车，要房给房，让薛恒也看到了公安厅厅长这个岗位的“含金量”。经查，薛恒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总计1.35亿余元，白玉臣一人就送给他数千万元。在担任公安厅长两年多时间里，薛恒多次滥用职权或职务影响力，为老板在案件处理、企业经营、工程承揽等方面提供帮助。薛恒和李文喜的职务交接，使得以权谋私、执法犯法的恶劣风气也无缝衔接，并进一步扩散蔓延。火照烨说，辽宁公安系统政治生态遭到严重破坏，可以说李文喜是始作俑者，薛恒是推波助澜者，而王大伟应该说是兴风作浪者。2013年，王大伟走马上任。在此之前，他的廉洁堤坝就已经开了口子，即便如此，刚一到任，感受到的风气还是让他颇为惊诧。“就是同级的副厅长过年的时候给你送钱，你说一个班子里面低头不见抬头见，天天在一起开会还送钱，这是什么样的生态？”惊诧之余，王大伟更多的是感到眼界大开，胃口也由此大开。他敛财之肆无忌惮，比前任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经查，他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5.55亿余元，其中近一半是辽宁忠旺集团实际控制人刘忠田送的。辽宁忠旺集团曾是亚洲第一大铝型材生产企业，如今却已申请破产。它由盛而衰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刘忠田长期靠金钱开道，靠违法违规手段获取资源，进而又脱实向虚，无序扩张，最终难以为继，轰然崩塌。2017年，忠旺集团涉嫌骗汇的违法问题开始暴露，一名副总被拘捕。刘忠田担心查下去会牵出自己，通过中间人请托王大伟从轻处理，并请求不要再深入调查。王大伟早就风闻刘忠田出手豪阔，他很快从轻处理了这一案件，结案后专门约刘忠田谈话卖好，当面加以“点拨”，两人一拍即合。“我就等于是有意地让他感激我，我给你办事了，你看这个事办得也挺大。我觉得现在反思起来，那个时候我真的是疯了一样。”王大伟在专题片中袒露了自己当时的心声。刘忠田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第一次出手就是4000万元人民币加上400万美元，王大伟欣然笑纳。这些钱大概有多少，恐怕一般人很难想象。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机关工作人员邱文先这样形容道：（这些钱）装了22个纸箱子，把王大伟用来拉钱的商务车都压得上不了地库的斜坡。在几个月后，刘忠田又先后4次在澳门送给王大伟一共2亿港元。收了刘忠田的不义之财，王大伟彻底背弃了事业、背叛了组织，走上了违纪违法的不归路。2019年下半年，公安部向辽宁省公安厅移交了相关问题线索，王大伟一面向刘忠田通风报信，一面指示办案机关不要声张，点到为止。到2020年，忠旺集团巨额债务问题引发了重大的区域性金融风险，王大伟仍极力包庇刘忠田，帮他拖延忠旺的“爆雷”时间。“金融是国家经济命脉，事关国计民生。王大伟作为一省公安厅长，失职失守，不仅削弱了政法机关的公信力，更是错失了化解金融风险的最佳时机，严重损害党和人民的根本利益。”邱文先说。调查还发现，李文喜、薛恒、王大伟都曾收受财物，为他人在职务调整或晋升上提供帮助。王大伟情节尤为恶劣，他大肆卖官鬻爵，多次提拔商人老板推荐的干部，使得商人老板利益的代言人渗透到系统内。例如辽阳市公安局副局长郑云龙，就是经刘忠田向王大伟推荐得到提拔的。忠旺集团总部在辽阳，当地公安有“自己人”上位，自然能近距离关照。“你要进步的话我可以帮你”，这是当时刘忠田告诉郑云龙的原话。辽阳市公安局原副局长郑云龙说，“以前那种乱象真是，不是干部只要一心工作，我排第一、第二，就可以往上走，不是这样的。”除了郑云龙，辽宁省公安厅三任经侦总队长、营口市三任公安局长，也都是商人老板向王大伟推荐提任的。这种行径严重破坏选人用人制度，释放出完全错误的导向，对辽宁省公安系统的政治生态影响深重。想起那个时候，王大伟十分后悔，“这个危害就是让人觉得，都找一些老板做依靠，老板通过关系走通领导都能升官，都能提干，这个影响是非常严重的。”最令人痛心的是，连续三任省公安厅长都自身不正导致辽宁公安系统出现高层次、大面积、持续性的腐败。仅2021年以来，和王大伟同一个班子的6名省公安厅党委委员被查处，全省省管公安政法干部共43人被查处，涉及半数以上的省厅侦查警种或部门“一把手”、现任或曾任的市公安局长。火照烨提到了这些案件带来的血的教训，“这些案件充分暴露出，政治生态不好，势必会造成思想上人心涣散，政治上弊病丛生；势必会滋生腐败空间，产生腐败问题；势必会形成劣币驱逐良币，恶化从政环境；势必会综合反映和具体折射到经济建设发展的全过程和各方面，严重损害党的事业和经济社会健康发展。”2023年1月6日，法院一审判处李文喜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在其死刑缓期执行二年期满依法减为无期徒刑后，终身监禁，不得减刑、假释。2023年12月13日，法院一审判处薛恒有期徒刑十七年。2023年10月19日，王大伟受贿案开庭审理，法院将择期宣判。“从辽宁公安系列腐败案件看，净化和修复政治生态任重道远，必须时刻保持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严肃党内政治生活，涵养积极健康的党内政治文化，弘扬和践行忠诚老实、公道正派、实事求是、清正廉洁的价值观。”火照烨说。（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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